北极燕

知交【鬼灭之刃/猗窝炼】

*鬼灭之赛博朋克系列的第二篇,点进合集可看前篇

*比起cp更像是友情向


海内存知己,天涯若比邻



       很长一段时间,猗窝座睁眼就会看到信号丛林张开明亮的逻辑网格向他逼近——那是安全系统触发了清理程序,然后他开始逃窜,虚实交织,有时在无尽的数据围墙之间穿梭,有时又会挤过泥泞的月光集市,满眼都是赤裸的棕褐色皮肤和爆袭猎犬的金属腿脚。

       有一次他正从机场的空白穹顶下穿过,突然好大一块朴蓝色的数据流从顶篷脱落,砸在他的肩膀上,他没有看见猎犬,但是爆炸还是袭来,至少是一公斤的片状TNT重结晶体。

     “不要醒过来,猗窝座,“他听到有人这么说,”现在还不是时候。“

       于是一切又回到开头。

       他在阴暗逼仄的千叶城里逃窜、拐弯、抄近道,生态建筑群落像一堆堆恨不得挤在一起的巨大立方体,堆满了富士山下优美的弧度,海鸥从白色泡沫塑料组成的浮岛上起飞,飞入彻夜不灭的全息投影。

       人造光的泛滥让夜空丧失了迷人的宝蓝色,就像那些在之间挤成一团的记忆泡沫。猗窝座想,他曾经一度坚信自己可以在千叶城里重获新生,可如今他仿佛在和自己玩那种古老的、说不上名字的单人游戏,不遵守基本的安全规则,也不避让最可怕的危险,但在内心的最深处,为随时可能临近的毁灭欣喜的同时,也为侥幸逃脱了死亡而庆幸。

       人就是如此卑劣,跟集市的小摊上,那些非法贩卖的蓝色变异鲤鱼没什么区别。

       天快要亮了。

       猗窝座看到铅灰色的雨幕笼罩着那些全息投影,闪烁的光斑布满积水的路面,呼啸山庄、狭桶间之战、东京的城市天际线……有人站在那些宏大叙事的下面,与光影同在。猗窝座在意识的清醒与昏迷之间,路过这个路口很多次,从来没有走出去。

       天快要亮了。

       他听见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说。可是天亮了又怎么样呢?难道我向前迈一步,也会像触发了防火墙一般被瞬间清空吗?千叶城的玩命游戏没有将他逼到生命边缘,眼前的迷离小巷却又激发了他体内的自毁冲动。

      他每向前一步,就收到无数激流的冲刷,那些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巨浪从网格般的空隙中拍打下来,剜剐着他的手足、腹背和头颈,滚烫刺痛的疤痕凝在鼻梁上、眉骨上,黑暗里一股巨大的力,如同千万只手,使劲儿地推他,阻他前行。

       他想起那个在光影中的人,燃烧的战火将他的发尾染成绯红,古堡的湖水又在他的眼里荡漾成天蓝色,爱恨情仇沦陷,摩天大楼也耸立成峡谷,阳光擦过玻璃幕墙,火花让那人的嘴唇也沾染上亮金色。从猗窝座第一次路过这个路口开始,他将永远以这个模样活在自己的记忆存储器中。

       可是为什么呢?为什么光影可以成就此人的背影,而我却要永远卑劣地待在黑暗中呢?

       烈日焦灼,他差一点就要放弃。

       突然有人抓住了他,手臂被抓住地地方立刻燃起了炙热的痛楚,紧接着黑暗崩溃,阳光像巨浪的碎末一样迸溅到身上,胳膊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开始发麻、尖叫、死去……恐惧和抗拒就像安非他命一样在脊髓里奔流。猗窝座觉得自己在生存本能的控制下不顾一切在挣扎,可是抓住他的手臂却像机械义体一样无法撼动,他感觉身体和人格几乎都要在这两种力量的撕扯下彻底分离,消散,和结束,正如他一直期待的自我毁灭。

       但是没有,激烈的痛楚大概持续了那几分钟,之后便渐渐平息。猗窝座发现自己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燃烧起来,阳光甚至也没有给他留下疤痕。

       眼前的世界,也从阴郁苦涩的二十三世纪,变成了存在历史电子书刊中的古老时代。

       彼时道路还是用青石铺就,初晨的阳光正从东方迸发出来,黑夜已被榨取干净,太阳化为百万分的救济,飞散如同金色的蜜,落在每一个渴望挣脱桎梏的人的额头上。

       就连抓住他的人,也有着和那个时代一脉相承的古朴和愚拙,以及一身无处挥洒的正气。

       他抓住猗窝座,说你为什么在路中央仓皇奔逃,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?

       别多管闲事。猗窝座想甩开他,可是回头却不见来时的那条巷子,左右都是大正时代的人和建筑,哪里还有科技纪元的光怪陆离。

        你该不会偷了东西吧?年轻人不依不饶,他的眼睛明丽而鲜艳,盯紧人的时候神态专注深刻,就像夜里的猫头鹰。

       对,我是偷了东西。猗窝座讽笑,但我只是投了雇主的一瓶药,还留下了酬金,却被他们抓住注射了神经毒素,被破坏神经系统,只能和电子狗一样做最机械最肮脏的卖命活。

      他说了一连串难懂的词汇,就是欺负对方的时代还没有普及这些科学概念,让对方陷入混乱和羞愧。从二十世纪初到二十三世纪末叶,跨越新千年,绵延四百个春秋,地球早已翻天覆地,人类文明就像被绑在燃烧的战车上一样滚滚前进,到处都是战争,到处都是阴谋,偷东西算什么?你一个历史电子书刊中的小小NPC,又懂得了什么呢?

      可对方显然不这么想,他只是略一思索便掌握了其中的关键,“你偷了东西,就应该受到惩罚,但你被私刑所害,是公义没有保护好你,看来你不论来自世上哪个角落,太阳底下都没有新鲜事。”

      “你在说些什么啊……”说到公平、正义这些冠冕堂皇的词,一下子想到的难道不是法不容情的裁决和审判吗?什么保护啊?怎么可能跟这些温暖有力的东西扯上关系?再说就算要保护,保护的也是那些阳光正面的好人吧,又怎么可能用到他这种有过犯罪前科的人身上?

     “掌握权力的人为了自己方便,会简化思考和辨别的过程,他们给你一个判决,一次犯错,就要一辈子犯错,没有浪子回头,也没有机会……这是以公义之名,行卑劣之事,不过你既然遇到了我,接下来就由我来监督你改过自新,也由我来保护你不受莫须有的污名所害。”

       说着他拉起猗窝座离开,手腕的钳制依然不容抗拒。

       “喂!别擅自决定啊!放开我!你这个只会说大话的臭——”

       “不是大话哦,我很强的。”

       “强有什么用?!世上比你强的人多了去了,你以为你想保护谁就能保护谁了吗?!”

       “嗯!多谢提醒,我会坚持修炼自己,日益精进,绝对不辱使命!”

        不要擅自背负使命啊可恶!猗窝座真想掰开他的天灵盖,把自己看到的世界都一股脑地倒给他。二十世纪,人类连肺结核都还没有战胜,更别提换上强力的机械骨骼,甚至全身义体。一个生活在二十世纪的岛国年轻人,你的身躯是如此虚弱,甚至无法独自环游世界八十天,也从未见过日落尽头的地中海,不知道世上还有比富士山更加瑰丽壮阔的阿尔卑斯山脉,无尽的远方,无数的人们,你都从未领略过,怎么敢说这么理直气壮的豪言壮语。

        可是真的好堂皇。

        就像摩西带着希伯来人逃离埃及,好不容易穿越了撒哈拉沙漠,却又遇到红海拦路。法老的追兵还在后面紧追不舍,所有人都觉得完了,不可能的,人又不是飞鸟,怎么可能徒步跨越汪洋大海。什么神赐的应许之地,什么到那里就重获新生,都是风沙里说给濒死之人的安慰。可是摩西走上前去,对着茫茫然沧海,对着寒锋,对着激流,说我就是要保护这千千万希伯来人,我必不辱使命。

       红海也得低头。

       有的人就是能让这个令人沮丧的世界都为之一振。

       “吃红薯吗?”

       “不吃!”

        猗窝座讲得口干舌燥,却丝毫没有撼动年轻人的决心,就像红海无法消磨摩西的意志。他说,我再给你讲最后一个故事,四百年后的《呼啸山庄》,你听完就明白了。

       年轻人还是给他买了一份烤红薯和糖水,“你说。”

       在猗窝座的故事里,四百年后的世界越来越糟,核战争,药品滥用,人造意识,觉醒运动,镇压与反抗,精神网络犯罪……世界曾经陷入灭世般的大火,但你我都束手无策。9032年了,人造意识都自成一派了,人类却还在想方设法地奴役比自己弱势的同类,世界上永远有下一个《呼啸山庄》,欺压与复仇永垂不朽,希斯克利夫们只不过是换了个时代重头来过,四百年前是衣锦还乡,四百年后就是义体改造,把自己变成更强、更快、更永恒的存在,但是当你站在一个更高的位面去俯瞰曾经将你踩进尘埃中的仇人时,你会发现他们不过是一些跟二维纸片人一样滑稽可笑、微不足道的东西。

        复仇变成了一件易如反掌又没有意义的事,变成了琐碎而混沌的事,变成了日常。

       “现在呢?你还觉得要保护我吗?”

        年轻人沉默了,面色严肃,看上去终于有点像那么回事了。

      “你报了仇,却没有觉得如释重负,”他说,“看来你和我一样,都讨厌暴力倾轧的感觉。”

      “……”

      “长期使用暴力会让人变得不再是自己,让人放弃思考,放弃耐心,放弃寻找其他解决办法的勇气和好奇,伤害同类的躯体也会让人丧失对痛苦的感知,变成肉体制成的战斗机器,可是我看到你还在为此事愤怒和羞愧,来自家乡的希斯克利夫还没有彻底死去。”

       猗窝座忽然暴躁,惊恐,开始凶神恶煞发作,“闭嘴!!”他大叫着跳起来,无法承认曾把自己献祭给人类永恒的血腥幻觉,最可怕也最畅快的暴力,并且倍感耻辱。

      “我跟你不一样,我讨厌暴力,从不为保护之外的理由拔刀,斩人斩鬼,都不快乐。可是每当我退却的时候,就会想到那些需要我保护的人们,想到他们未来可以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活下去,便又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。即使在这过程我会迷失,会变成战斗机器,甚至会丧失性命。你也是这样想的吧,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,变强也好,回到家乡也好,使用暴力也好,如果不是为了复仇就好了。”

       是啊,如果不是为了这种琐屑而混沌的事情就好了,如果在一切不可挽回发生之前就好了,如果……可是如果有什么用呢?世上没有后悔药,人的一生也不可能回头,世界都要完蛋了,我们能怎么办呢?

      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罢了。

      “你刚才问我是否还想要保护你,我的回答是没错,我还要保护最后一点还保留着良知的你,这点仅存的良知为你过往的所作所为感到耻辱,羞愧,备受煎熬,甚至以自毁来抗争至今,是很了不起的一部分你,所以今天我出现在这里就有了意义,我会贯彻我的诺言,回应你的请求,作为你的朋友,由我来结束这一切。”

        年轻人站起来,抽出刀就像抽出一条白日的焰火,也像四百年后令神州陆沉、令月面沦陷的那场大火,当时猗窝座还是个虚弱的人类小孩,那些疯狂逃窜的成年人跟他说,火这么大,你还要救吗?

       猗窝座的眼前恍惚起来,他记得那种灼热的痛苦,烧得人心急火燎。他说我要救啊,可我办不到,我不服气啊!

      到这里猗窝座才明白,原来这是一次重伤期间的深层意识迷失,他一路跌破自己的记忆防线,回到最开始的时候,原来还是不服气。没有人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,谁不想做分开红海的摩西,说命运强大到让你我都跪下,可我不会跪。

       梦到这里方才要醒,刀光一闪,猗窝座感到自己被劈成了两半,也看到自己的钢铁心脏里,突然飞出一只白色的飞鸟,飞过那人上唇的轮廓,给他沾染上了火花的亮金色。

       “回去吧,猗窝座,”年轻人说,“如果有下一次,你一定会成为很厉害很厉害的人。”

       既要保护自己,也要保护他人。

       很厉害很厉害的人,猗窝座想,这约定也太狠了吧,横跨四百年,纵横生与死,外面的世界天崩地裂,也不及历史卷册中的一页。


        猗窝座在陌生的病床上醒来,仿生人无惨正站在一扇紧闭的窗户旁边,灰色的黎明恰如渐渐消散的迷梦。

       “结束了猗窝座,我们在胶原蛋白板和鲨鱼软骨多聚糖上给你克隆了一平方米的皮肤,还给你植了你最喜欢的粉色头发,你现在就跟新的一样好。”

        和新的一样是有多好?猗窝座没有跟仿生人继续探讨这种问题,他知道无惨每次来见他都不是为了讨论这种世界观差异的问题。

      “魇梦在无线列车上失败了,你现在立刻赶过去,替他完成接下来的任务。”

       猗窝座到走廊尽头去拿储存着任务信息的芯片,路过大厅的时候听到黑死牟在看古早的电视剧,大门在身后关上的那一刹那,他回过头,看见那六只金色的电子义眼,正映在红色光影的笼中。


      “你的灵魂被困囚笼,可你的爱仍如飞鸟。”


——FIN——

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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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情皆孽,无人不冤